掷出四点的七面骰
咔哒。缀着幽蓝星纹的七面骰子投掷,转动,咔哒咔哒清脆。
已经很多年过去,利尔利有时候依然会想起那副场景。七面骰子面纹蓝,点鎏金。女巫幽而长的手指拨弄,硫石熏的指甲划动。骰子停住,四点。女巫并未看一眼骰子,只是阖着眼。利尔利的父母于是问,女巫答。
(资料图片)
“你会爱上一个配角,这就是你的命运。”女巫却是对当时刚刚出生的利尔利说,而不是他的父母。利尔利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场景有印象,然而利尔利也懒得去想。
一路上都是看厌了的风景,不会有什么所谓新意在。春天,于是树与花便生长着新的枝叶。蝴蝶翩翩然地飞舞,当然是为了传粉。利尔利感到风钻进他的盔甲,这几乎让他厌恶。他实在不愿上路,也许他本可以不上路,但是他应当上路,于是他便上路。
看厌了的村庄,并再无乐趣可言。人们都抱怨着围上来,给这位即将打败巨龙的勇者安排接风宴,一如惯例。村民们理应这么做,利尔利知道,因为他们是村民。利尔利向他们道谢,并非发自真心,而村民们也都明了,于是抱怨得更甚。村长苦着脸介绍这位即将打败巨龙的勇者,反对者每一个自己吐出的字词。利尔利感到一种娱乐在。
入了夜,随后就是过了夜,一只咕咕着的猫头鹰落在利尔利的房梁,张着她的眼睛。太阳本应取代月亮,然而实际是落了场雨,这让利尔利感到颇有些恼怒。好在云最终还是离去,逼着天上的一团不情愿地洒着昏暗的亮,落在萧瑟的横着的村庄上。村民们都站到村口给即将打败巨龙的勇者送行,乌泱泱的一片,死了似的,无一例外。当然,也不应该有例外。已经不下雨,他们只是木头似的站在泥里,手中却都还撑着伞。不出声。他们实在是不愿意的,然而村民应当如此,于是他们如此。利尔利知道这般,看到眼前一片乌泱泱的伞,感到一种娱乐在,于是心情舒畅着离开,顺势踢跑路边的一只母鸡。
出了村又是林,过了林又是村,偶尔一只猫头鹰落在林里或者房外。一路上总是这样的重复着,使利尔利感到索然。然而即将打败巨龙的勇者不会感到索然,于是他便继续不情愿地走着。直到城堡几乎出现在他的眼前,利尔利感到一种解脱,但应当是,勇者感到一种使命。巨龙的城堡光艳华丽着,并不是本该是的阴沉,这使利尔利皱起眉头。而城堡里传出悠扬的歌声,使利尔利几乎脱落了眉毛。
猫头鹰落在城堡的壁垒上。利尔利走近城堡,发现大门甚至是开着的,于是不知名的愤怒开始填充他。他沿着走廊走到巨龙的所在,巨龙远远望见他,猛然伏在地上。
利尔利走近,举剑正要砍,巨龙开口了:“你现在不应当继续杀死我。”
利尔利感到几分迷惑,于是问巨龙:“为什么?”
巨龙便解释:“勇者从来都只是应当打败巨龙解救公主,而不是杀死巨龙解救公主,一直都是这么说的。我现在伏在地上,便是已经被你打败了。”
利尔利思索,似乎的确如此,便把剑收回去。巨龙于是也站起身,把勇者领到公主的房间。
路上利尔利问巨龙:“你为什么把你的城堡造得光艳亮丽?巨龙的住处应该阴森。”巨龙回答:“从来没有人说过巨龙的城堡应该阴森,巨龙只是应该住在城堡,而不是阴森的城堡。”利尔利无言对答,感到那股不知名的愤怒在体内发热。
巨龙打开一处房门,里面便是公主,而利尔利立刻意识到之前的歌声便是公主在唱。他于是屈膝行礼,如同一个勇者应当的,公主也站起来从房间里走出,瞥他一眼,将他扶起,仍然唱着歌。
“你们应当回去了。”巨龙这样说道。
于是他们回去,要走回王国。公主仍旧总是要唱歌,这几乎使利尔利的愤怒嗡鸣着。
于是利尔利质问公主:“你为什么唱歌?公主不应当唱歌。”
公主回敬利尔利:“你为什么质问我?勇者不应当质问公主。”
利尔利感到几近出离了愤怒,然而立刻意识到他愤怒的对象竟然是自己,又立刻感到一种泄气。他瞥见一只猫头鹰咕咕着落在树的枝上,于是掷剑扔过去,猫头鹰咕咕着又飞远,使利尔利更加泄气。
两人于是都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路走着,似乎相互不认识。利尔利有时突然会好奇巨龙为什么会抓走公主,但这个想法把利尔利自己吓了一跳,于是赶紧埋了起来。路上到了村庄里他们依然会留宿,村民们依然抱怨着围上来,给他们安排接风,一如惯例。而公主依旧自顾自地唱歌,几乎使所有人感到恼火。利尔利在将走之时道谢,并非发自心底,使几乎所有人感到枯竭无趣。
道路漫长,猫头鹰的咕咕声和公主的歌声几乎使利尔利的内心长出疯狂与荒芜的野草。道路的尽头,他们终于回到了王国。国王当然地把公主嫁给了打败巨龙的勇者,于是利尔利便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本应如此。然而公主在成婚后便逃走了,只剩下了利尔利自己过着这种“幸福快乐”的生活,直到死去。利尔利下葬后,猫头鹰咕咕着拍打翅膀,落在他的十字碑上。
缀着幽蓝星纹的七面骰子掷出四点。猫头鹰对利尔利的亡魂说:“你才是主角,公主才是配角。”随后拍打着翅膀飞走。于是利尔利的亡魂得到了安息。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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